主页 > 战国时期 > 史记·孟尝君列传
2017-10-12

史记·孟尝君列传


  孟尝君姓田名文。
  其父是靖郭君田婴。
  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齐宣王庶母所生的弟弟。
  田婴从威王时就掌权任职,曾与成侯邹忌和田忌一道带兵去救援韩国攻打魏国。
  后来成侯与田忌为争得齐王的宠信而互相怨恨,结果成侯出卖了田忌。
  田忌很害怕,就偷袭齐国边境的城邑,没拿下,便逃跑了。
  这时正赶上齐威王去世,宣王立为国君,宣王得知成侯陷害田忌,就又召回了田忌并封他为将。
  宣王二年(前341),田忌跟孙膑、田婴一起攻打魏国,在马陵大败魏军,俘虏魏太子申,杀死魏将庞涓。
  宣王七年(前336),田婴奉命出使韩、魏两国,经过他的一番活动使韩国和魏国都归服于齐国。
  田婴陪着韩昭侯、魏惠王在东阿南会见齐宣王,三国结盟缔约后便离开了。
  第二年,齐宣王又与梁惠王在甄地盟会。
  同年,梁惠王去世。
  宣王九年(前334),田婴任齐国之相。
  齐宣王与魏襄王在徐州盟会互相尊称为王。
  楚威王得知这件事,很讨厌田婴,认为是他一手策划的。
  第二年,楚国进攻齐国,在徐州打败齐军,便派人追捕田婴。
  田婴派张丑去劝说楚威王,楚威王才算罢休。
  田婴在齐国任相十一年,宣王去世,盡王继位。
  盡王即位三年,赐封田婴于薛邑。
  当初,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他的小妾生了个儿子叫文,田文是五月五日出生的。
  田婴告诉田文的母亲说“:不要养活他。”可是田文的母亲还是偷偷地把他养活了。
  等他长大后,他的母亲便通过田文的兄弟把田文引见给田婴,田婴见了田文后,恼怒地对他母亲说:“我让你把这个孩子扔了,你竟敢把他养活了,这是为什么?”田文的母亲还没回答,田文立即叩头大拜,接着反问田婴:“您不让养育五月生的孩子,是什么缘故?”田婴回答说“: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大了身长跟门户一样高,会害父害母的。”田文说:史记“人的命运是由上天授予呢,还是由门户授予呢?”田婴不知如何作答,便沉默不语。
 
  田文接着说:“如果是由上天授予的,您何必忧虑呢?如果是由门户授予的,那么只要加高门户就可以了,谁还能长到那么高呢!”田婴无言以对,便斥责道“:你不要说了!”过了一些时候,田文趁空问他父亲说“:儿子的儿子叫什么?”田婴答道“:叫孙子。”田文又问“:孙子的孙子叫什么?”田婴答道“:叫玄孙。”田文又问“:玄孙的孙子叫什么?”田婴说“:我不知道了。”田文说“:您执掌大权担任齐国宰相,到如今已经历三代君主了,可是齐国的领土没有增广,您的私家却积贮了万金的财富,门下也看不到一位贤能之士。
 
  我听说,将军的门庭必出将军,宰相的门庭必出宰相。
  现在您的姬妾可以践踏绫罗绸缎,而贤士却穿不上粗布短衣;您的男仆女奴有剩余的饭食肉羹,而贤士却连糠菜也吃不饱。
  现在您还一个劲地增加积蓄,想留给那些连名都叫不上来的人,却忘记国家在诸侯中一天天地失势。
  我个人是很奇怪的。”从此后,田婴改变了对田文的态度,器重他,让他主持家政,接待宾客。
  宾客来往不断,日益增多,田文的名声也随之传播到诸侯国中。
  各诸侯国都派人来请求田婴立田文为太子,田婴答应了。
  田婴去世后,追谥他为靖郭君。
  田文果然在薛邑继承了田婴的爵位。
  成了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邑,招揽各诸侯国的宾客以及犯罪逃亡的人,很多人归附到他的门下。
  孟尝君宁肯舍家弃业也要给他们丰厚的待遇,因此天下的贤士无不心向往之。
  他的食客有几千人,待遇不分贵贱一律与自己相同。
  孟尝君每当接待宾客,与宾客坐着谈话时,总是在屏风后安排一侍史,让他记下孟尝君与宾客的谈话内容,记下所问宾客亲戚的住处。
  宾客刚刚离开,他就派人到宾客亲戚家里抚慰问候,献上礼物。
  有一次,孟尝君招待宾客吃晚饭,有个人遮住了灯光,那个宾客很恼火,认为饭食的质量肯定不同,放下碗筷就要辞别而去。
  孟尝君立即站起来,亲自端着自己的饭食与他的相比,那个宾客惭愧得无地自容,就以刎颈自杀表示谢罪。
  贤士们因此有很多人都情愿归附孟尝君。
  孟尝君对来到门下的宾客都热情接纳,不挑拣,无亲疏,一律给予优厚的待遇。
  所以宾客人人都认为孟尝君与自己亲近。
  秦昭王听说孟尝君贤能,就先派泾阳君到齐国作人质,并请求孟尝君来秦。
  孟尝君准备去秦国,宾客们都不赞成,规劝他,他不听,执意前往。
  这时有个叫苏代的宾客对他说:“今天早上我从外面来,见到一个木偶人与一个土偶人正在交谈。
  木偶人说:‘天一下雨,你就要坍毁了。’土偶人说:‘我是由泥土制成的,即使坍毁,也要归回到泥土里。
  若天真的下起雨来,水流冲走你,可不知把你冲到哪里去了。’当今的秦国,是如狼似虎的国家,而您执意前往,如果一旦回不来,你能不被土偶人嘲笑吗?”孟尝君听后,悟出了其中道理,才停止了出行。
  齐盡王二十五年(前299),终于又派孟尝君到了秦国,秦昭王立即请孟尝君做秦国之相。
  臣僚中有的人劝说秦王道“:孟尝君的确贤能,可他是齐王的同宗,现在任秦相,谋划事情必定是先替齐国打算,而后才考虑秦国,这样秦国可就危险了。”于是秦昭王罢免了孟尝君的宰相职务。
  他把孟尝君囚禁起来,图谋杀掉他。
  孟尝君得知情况危急,就派人冒昧地去求昭王的宠妾想法解救。
  那个宠妾提出条件说“:我希望得到孟尝君的白色狐皮裘。”孟尝君到秦国时,带了一件白色狐皮裘,价值千金,天下只此一件,到秦国后献给了昭王,再也没有别的皮裘了。
  孟尝君为了这件事发愁,问遍了宾客,谁也想不出办法。
  有一位能力差但会披狗皮盗东西的人,说:“我能拿到那件白色狐皮裘。”于是伪装成狗,钻入秦宫中的仓库,取出献给昭王的那件狐皮裘,拿回来献给了秦昭王的宠姬。
  宠姬得到后,替孟尝君向昭王说情,昭王便释放了孟尝君。
  孟尝君获释后,立即乘快车逃离,更换了出境证件,改了姓名逃出城关。
  夜半时分赶到了函谷关。
  昭王后悔放出了孟尝君,再寻找他,他已经逃走了,就立即派人驾上专车飞奔而去追捕他。
  孟尝君一行赶到函谷关。
  按照关法规定鸡叫时才能放来往客人出关,孟尝君怕追兵赶到万分焦急,宾客中有个才能一般的人会学鸡叫,他一学鸡叫,附近的鸡随着一齐叫了起来,便立即出示证件逃出了函谷关。
  出关后约摸一顿饭的工夫,秦国追兵就赶到了函谷关,但已落在孟尝君后面了,只好回去。
  当初,孟尝君把这两个人安排在宾客中时,别的宾客无不感到羞耻,脸上无光,等孟尝君在秦国遭到劫难,终于靠着这两个人解救了他。
  自此后,宾客们都佩服孟尝君广招宾客不分等级的做法。
  孟尝君经过赵国,赵国平原君以贵客相待。
  赵国人听说孟尝君贤能,都出来围观想一睹风采,见了后便都嘲笑说:“原来以为孟尝君是个魁梧的大丈夫,如今看到他,只不过是个瘦小的男人罢了。”孟尝君听了这些揶揄他的话,大为恼火。
  随行的人跟他一起跳下车来,砍杀了几百人,毁了一个县才离去。
  齐盡王因为派遣孟尝君去秦国而感到内疚。
  孟尝君回到齐国后,齐王就让他做齐国之相,执掌国政。
  孟尝君怨恨秦国,准备以齐国曾帮助韩国、魏国攻打楚国为理由,来联合韩国、魏国攻打秦国,为此向西周借兵器和军粮。
  苏代替西周对孟尝君说“:您拿齐国的兵力帮助韩国、魏国攻打楚国达九年之久,取得了苑、叶以北的地方,结果使韩、魏两国强大起来,如今再去攻打秦国就会增强了韩、魏的力量。
  韩国、魏国南边没有楚国忧虑,北边没有秦国的祸患,齐国就危险了。
  韩、魏两国强盛起来必定轻视齐国畏惧秦国,我实在为您面对这种形势感到不安。
  您不如让西周与秦国深切交好,您不用进攻秦国,也不必借用兵器和粮食。
  您把军队开临函谷关而不进攻,让西周将您的心情告诉给秦昭王说‘:薛公一定不会攻破秦国来增强韩、魏两国的势力。
  他要进攻秦国,不过是想要大王责成楚国把东国割给齐国,并请您把楚怀王释放出来以相媾和。’您让西周用这种做法给秦国好处,秦国能够不被攻破又拿楚国的土地保全了自己,秦国一定乐意这么办。
  楚王能够获释,也一定感激齐国。
  齐国得到东国自然会日益强大,薛邑也就世代没有忧患了。
  秦国实力不弱,又处在韩、魏两国的西邻,韩、魏两国必定防备秦国,依重齐国。”薛公听了,立即说:“好。”于是让韩、魏向秦国祝贺,避免了一场战争,使齐、史记韩、魏三国不再发兵进攻,也不向西周借兵器和军粮了。
 
  此时,楚怀王已到秦国,秦王扣留了他,孟尝君要秦国一定释放楚怀王。
  但秦国拒绝了。
  孟尝君任齐国宰相时,一次他的侍从魏子替他去收封邑的租税,往返三次,均未收回。
  孟尝君问他是什么原因,魏子答道“:有位贤德的人,我私自用您的名义把租税赠给了他,所以没收回来。”孟尝君听后发了脾气,一怒之下辞退了魏子。
  几年之后,有人向齐盡王进馋言说“:孟尝君将要发动叛乱。”等到田甲劫持了盡王,盡王便疑心孟尝君是主谋,孟尝君为避祸出逃了。
  曾经得到魏子赠粮的那位贤人听说此事,就上书给盡王申明孟尝君不会作乱,并请求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在宫殿门口自刎而死,以此证明孟尝君的清白。
  盡王深为震惊,便追究考问实际情况,证实孟尝君并未叛乱,便召回了孟尝君。
  孟尝君因此推托有病,要求辞官回薛邑养老。
  盡王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秦国的逃亡将领吕礼任齐国之相,他要陷苏代于困境。
  苏代就对孟尝君说“:周最极为忠诚齐王,可是齐王把他驱逐了,而听信亲弗的主张让吕礼当齐之相,其原因就是打算联合秦国。
  齐、秦两国联合,那么亲弗与吕礼就会受到重用了。
  他们得到重用,齐、秦两国必定轻视您。
  您不如迅急向北进军,促使赵国与秦、魏讲和,招回周最来显示您的忠厚,还可以挽回齐王的信用,又能防止因齐、秦联合导致各国关系的变化。
  齐国不去依傍秦国,那么各诸侯都会亲近齐国,亲弗势必出逃,这样一来,除了您之外,齐王还能跟谁一起治理他的国家呢?”于是孟尝君听从了苏代的计谋,吕礼也因此嫉恨并要谋害孟尝君。
  孟尝君很恐惧,就给秦国丞相穰侯魏冉写了一封信说“:我听说秦国打算让吕礼来联合齐国。
  齐国,是天下强大的国家,齐、秦联合成功吕礼将要得势,您必会被秦王轻视了。
  如果秦、齐结盟对付韩、魏、赵三国,那么吕礼必将为秦、齐两国之相了。
  这是您结交齐国反而抬高了吕礼的地位啊。
  再说,即使齐国避免了诸侯国攻击的兵祸,齐国还一定会深深地仇恨您。
  您不如劝说秦王攻打齐国。
  齐国被攻破,我会设法请求秦王把所得的齐国土地封给您。
  齐国被攻破,秦国因担心魏国强大起来,一定重用您去结交魏国。
  魏国败于齐国又害怕秦国,它一定重视您,以便结交秦国。
  这样,您既能够凭攻破齐国建树自己的功绩,挟持魏国提高您的地位;又可以攻破齐国得到封邑,使秦、魏两国同时敬重您。
  如果齐国不被攻破,吕礼再被任用,您一定陷于极端的困境中。”于是穰侯向秦昭王进言攻打齐国,吕礼只好逃离了齐国。
  后来,齐盡王灭掉了宋国,愈加骄傲起来,打算除掉孟尝君。
  孟尝君很恐惧,就到了魏国。
  魏昭王让他做相,同西边的秦国、赵国联合,帮助燕国攻打并打败了齐国。
  齐盡王逃到莒,后来就死在那里。
  齐襄王即位,当时孟尝君在诸侯国之间持中立地位,不从属于哪个君王。
  齐襄王由于刚刚即位,畏惧孟尝君,便与孟尝君和好,与他亲近起来。
  田文去世,谥号称孟尝君。
  田文的几个儿子争着继承爵位,随即齐、魏两国联合共同灭掉了薛邑。
  孟尝君绝嗣没有后代。
  当初,冯谖听说孟尝君乐于招纳宾客,便穿着草鞋远道而来见他。
  孟尝君说“:承蒙先生远道光临,有什么指教我的?”冯谖答道:“听说您乐于养士,我只是因为贫穷想归附您谋口饭吃。”孟尝君没再说什么,就把他安置在下等食客的住所里,十天后孟尝君询问住所的主管说“:客人近来做什么了?”主管答道“:冯先生太穷了,只有一把剑,还用草绳缠着剑把。
 
  他不时弹着那把剑唱:‘长剑啊,我们回家吧!吃饭没有鱼。’”孟尝君听后便让冯谖搬到中等食客的住所里,吃饭有鱼了。
  过了五天,孟尝君又问起冯谖的情况,主管回答说:“客人又弹着剑唱道:‘长剑啊,咱们回家吧,出门没有车。’”于是孟尝君又把冯谖迁到上等食客的住所里,进出都有车坐。
  又过了五天,孟尝君再次问起那位主管,那人答道“:这位先生又弹着剑唱‘:长剑啊,咱们回家吧!没有办法养活家。’”孟尝君听了很不高兴。
  过了整整一年,冯谖没再说什么。
  孟尝君当时正任齐国之相,受封万户于薛邑。
  他的食客有三千人之多,食邑的赋税收入不够供养这么多的食客,就派人到薛邑贷款收债。
  由于年景不好,没有收成,借债的大多付不起利息,食客的需用将无法供给。
  对于这种情况,孟尝君焦虑不安,就问左右侍从:“谁可以派往薛邑去收债?”那个住所主管说“:上等食客住所里的冯先生从外貌长相看,很是精明,又是个长者,一定稳重,派他去收债是合适的。”孟尝君便请来冯谖对他说“:宾客们不知道我的无能,光临我门下的有三千多人,如今食邑的收入不能够供养宾客,所以我在薛邑放了些债。
 
  可是薛邑年景不好,没有收成,百姓多数不能付给利息,宾客吃饭恐怕都成问题了,希望先生替我去索取欠债。”冯谖说:“好吧!”便别了孟尝君,到了薛邑,他把借了孟尝君钱的人都召集来,索债得到十万钱的利息。
 
  他没送回这笔钱,却买了肥壮的牛、上好的酒,然后召集借钱的人,能付利息的,不能付利息的都来,要求一律带着借钱的契据以便核对。
  随即让大家一起参加宴会,当日杀牛炖肉,置办酒席。
  宴会上正当大家饮酒尽兴时,冯谖便把契据拿到席前一一核对,能够付给利息的,给他定下期限;穷得不能付息的,取回他们的契据当众把它烧毁。
  接着对大家说“:孟尝君之所以向大家贷款,就是给没有钱的人提供资金来从事行业生产;他之所以向大家索债,是由于无钱供养宾客。
  如今富裕有钱还债的约定日期还债,贫穷无力还债的烧掉契据把债务全部废除,请各位开怀畅饮吧。
  有这样的封邑主人,日后怎么能背弃他呢!”在坐的人都站了起来,连续两次行跪拜大礼。
  孟尝君听到冯谖烧毁契据的消息后,十分恼怒,立即派人召回冯谖。
  冯谖刚到,孟尝君就责问道:“我的封地本来就少,而百姓还多不按时还给利息,宾客们连吃饭的钱都怕不够用,所以请先生去收债。
  听说先生收来钱就大办酒肉宴席,而且把契据烧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冯谖回答说“:是这样的。
  如果不大办酒席就不能把欠债的百姓全部集合起来,也就无法知晓谁贫谁富。
  富裕的,给他约定日期还债。
  贫穷的,即使监守着催促十年也还不上债,时间越长,利息越多,到了危急时,就会用逃走的方法赖掉史记债务。
  如果催促紧迫,不仅终究没法偿债,而且上面会认为您贪财好利不爱惜平民百姓,在下面您则冒着违背国君的恶名,这可不是用来鼓励平民百姓、彰扬您名声的做法。
  我烧掉毫无用处徒有其名的借据,废掉有名无实的账簿,是让薛邑平民百姓信任您而彰扬您善良的好名声啊。
  您有什么可疑惑的呢?”孟尝君听后,拍着手连声道谢。
  齐王受到秦楚两国诽谤言论的蛊惑,认为孟尝君的名声压倒了自己,独揽齐国大权,最后罢免了孟尝君的官职。
  那些宾客一看到孟尝君被罢了官,纷纷离开了他。
  只有冯谖为他策划说“:借我一辆可以跑到秦国的车子,我一定要让您在齐国更加显贵,食邑更加宽广。
  您认为如何?”于是孟尝君便准备了车马和礼物送冯谖上了路。
  冯谖就乘车向西到了秦国游说秦王“:天下的说客驾车向西来到秦国的,无一不是想要使秦国强大而使齐国削弱的;乘车向东进入齐国的,无一不是要使齐国强大而使秦国削弱的。
  齐秦两国是决一雌雄的国家,与对方决不并存的就是强大有力的雄国,是雄国的就得天下。”秦王听得入神,挺直身子跪着问冯谖“:您看怎能使秦不做那个雌者呢?”冯谖笑道“:大王知道齐王罢了孟尝君的官吧?”秦王说:“听说了此事。”冯谖说:“使齐国受到天下敬重的,就是孟尝君。
 
  如今齐国国君听信了诽谤之言而把孟尝君罢免,孟尝君心中无比怨愤,必定背离齐国。
  他背离齐国进入秦国,那么齐国的国情,朝廷中上至君王下至官吏的情况将为秦国所掌握。
  您将得到整个齐国的土地,岂只是称雄呢!您赶快派使者载着礼物暗地里去迎接孟尝君,不能失掉良机啊。
  如果齐王明白过来,再度起用孟尝君,则谁雄谁雌还难定论。”秦王听了很高兴,就派十辆马车载着百镒黄金去迎接孟尝君。
  冯谖告别了秦王抢在使者前面赶往齐国,到了齐国,他劝说齐王道:“天下的说客由东来到齐国的,无不是想使齐国强盛,削弱秦国的;乘车向西赶往秦国的,无不是想使秦国强大而削弱齐国的。
  秦齐两国势均力敌,不共戴天,秦强则齐弱,现在我听说秦国已派使者带着十辆马车载着百镒黄金来迎接孟尝君了。
  孟尝君不西去就罢了,孟尝君如果西去担任秦国之相,那么,天下将归秦国所有,秦国是强大的雄国,齐国就成了弱小的雌国,则临淄、即墨就危在旦夕了。
  大王为什么不在秦使未到之前,及时恢复孟尝君的官位并加封邑地向他致歉呢?如果这么做了,孟尝君必定高兴地接受。
  秦国虽是强国,但岂能随意到别的国家迎接别国的相呢?要挫败秦国的阴谋,断绝它称强称霸的计划。”齐王听后,顿开茅塞,说:“好。”于是派人至边境等候秦国使者的到来,秦国使者的车子刚入齐国边境,齐国在边境的使臣立即转车飞驰回来报告了消息,齐王于是召回孟尝君并恢复了他的相位,同时还给他原封的土地,又给他增加了千户百姓。
 
  秦国的使者听说孟尝君恢复了齐国相位,就驱车回去了。
  自从齐王因受毁谤之言的蛊惑而罢免了孟尝君,那些宾客们都离开了他。
  后来齐王召回并恢复了孟尝君的官位,冯谖去迎接他。
  还没到京城的时候,孟尝君深有感触地说:“我平素喜好宾客,乐于养士,接待宾客从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食客多达三千余人,这是先生您所了解的。
  宾客们看到我一旦被罢官,都背离我而离去,没有一个顾念我的。
  如今靠着先生得到官复原职,那些背离我的宾客还有什么脸再见我呢?如果有再来见我的,我一定唾他的脸,狠狠地羞辱他。”听了这番话,冯谖收住缰绳,下车而行拜礼。
  孟尝君也立刻下车还礼,说:“先生是替那些宾客道歉吗?”冯谖说:“我并不是替宾客道歉,是因为您的话说得不对。
  万物都有其必然的终结,世事都有其常规常理,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孟尝君说“: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冯谖说:“活物必定要死亡,这是活物的必然归结;富贵的人宾客多,贫贱的人少朋友,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您难道没有看到人们奔向市集吗?天刚亮,人们都向市集里奔去,侧着肩膀争夺入口;日落后,经过市集的人甩着手臂连头也不回。
  不是人们喜欢早晨而厌恶傍晚,而是由于所期望得到的东西市中已经没有了。
  如今您失去了官位,宾客都离去,不能因此怨恨宾客而平白截断他们奔向您的通路。
  希望您像过去一样对待他们。”孟尝君听了,连拜两次说:“我恭从先生的指教,听先生的话,岂敢不遵从先生的忠告呢!”太史公说:我曾经路过薛地,那里民风强悍,多有凶暴的子弟,与邹地、鲁地大不相同。
  我问那里的人这是什么缘故,他们答道:“孟尝君曾经广招天下许多负气仗义的人,仅乱法犯禁的人进入薛地的大概就有六万多家。”世间传说孟尝君以乐于养客而沾沾自喜,的确名不虚传。

-----------------------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成侯邹忌及田忌将而救韩伐魏。成侯与田忌争宠,成侯卖田忌。田忌惧,袭齐之边邑,不胜,亡走。会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复召田忌以为将。宣王二年,田忌与孙膑、田婴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而杀魏将庞涓。宣王七年,田婴使於韩、魏,韩、魏服於齐。婴与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盟而去。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是岁,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齐。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於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於薛。
 
  初,田婴有子四十馀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於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将受命於户邪?」婴默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忧焉。必受命於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
 
  久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後宫蹈绮縠而士不得褐,仆妾馀粱肉而士不厌糟?。今君又尚厚积馀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於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於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於薛,是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後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
 
  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於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禺人与土禺人相与语。木禺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禺人曰:『我生於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禺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
 
  齐湣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後秦,秦其危矣。」於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原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遍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臧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後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後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於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後,客皆服。
 
  孟尝君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
 
  齐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於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彊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於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彊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彊,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於西周矣。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
 
  孟尝君相齐,其舍人魏子为孟尝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於齐湣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湣王乃惊,而踪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於薛。湣王许之。
 
  其後,秦亡将吕礼相齐,欲困苏代。代乃谓孟尝君曰:「周最於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而听亲弗相吕礼者,欲取秦也。齐、秦合,则亲弗与吕礼重矣。有用,齐、秦必轻君。君不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变。齐无秦,则天下集齐,亲弗必走,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於是孟尝君从其计,而吕礼嫉害於孟尝君。
 
  孟尝君惧,乃遗秦相穰侯魏厓书曰:「吾闻秦欲以吕礼收齐,齐,天下之彊国也,子必轻矣。齐秦相取以临三晋,吕礼必并相矣,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若齐免於天下之兵,其雠子必深矣。子不如劝秦王伐齐。齐破,吾请以所得封子。齐破,秦畏晋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晋。晋国敝於齐而畏秦,晋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齐以为功,挟晋以为重;是子破齐定封,秦、晋交重子。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於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齐,而吕礼亡。
 
  後齐湣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於秦、赵,与燕共伐破齐。齐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齐襄王立,而孟尝君中立於诸侯,无所属。齐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薛公。文卒,谥为孟尝君。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後也。
 
  初,冯驩闻孟尝君好客,蹑蹻而见之。孟尝君曰;「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冯驩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於君。」孟尝君置传舍十日,孟尝君问传舍长曰:「客何所为?」答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迁之幸舍,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舍长。答曰:「客复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舆』。」孟尝君迁之代舍,出入乘舆车矣。五日,孟尝君复问传舍长。舍长答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孟尝君不悦。
 
  居期年,冯驩无所言。孟尝君时相齐,封万户於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钱於薛。岁馀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孟尝君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收债於薛者?」传舍长曰:「代舍客冯公形容状貌甚辩,长者,无他伎能,宜可令收债。」孟尝君乃进冯驩而请之曰:「宾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馀人,邑入不足以奉宾客,故出息钱於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原先生责之。」冯驩曰;「诺。」辞行,至薛,召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酿酒,买肥牛,召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券书合之。齐为会,日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券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券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今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券书以捐之。诸君彊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坐者皆起,再拜。
 
  孟尝君闻冯驩烧券书,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尝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於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时与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请先生收责之。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券书,何?」冯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馀不足。有馀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终无以偿,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负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券,捐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孟尝君乃拊手而谢之。
 
  齐王惑於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遂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驩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於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驩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彊秦而弱齐;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彊齐而弱秦。此雄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驩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驩曰:「使齐重於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驩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彊齐而弱秦者;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彊秦而弱齐者。夫秦齐雄雌之国,秦彊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已,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彊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彊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適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孟尝君而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闻孟尝君复相齐,还车而去矣。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後召而复之,冯驩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馀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驩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冯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趣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後,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原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太史公曰: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馀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靖郭之子,威王之孙。既彊其国,实高其门。好客喜士,见重平原。鸡鸣狗盗,魏子、冯暖。如何承睫,薛县徒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