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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4

镀金时代的美国西部转型

      资本主义在密西西比河流域西部的渗透在迅速和激烈程度上超过了其他任何地区,这片被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称作是“广袤无涯的、无踪无迹的空间”此刻也纳入到不断扩张的经济中来。内战结束时,西进定居的边疆地带没有超越密西西比河。在密西西比河的西部躺着数百万英亩肥沃的、富有矿产资源的土地,巨大的野牛群在上面奔腾不息,它们的肉为居住在这里的25万多印第安人提供了食物,它们的皮则为印第安人提供了制作衣服和搭建住所需要的材料。
      1893年,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做了一个颇有影响的演讲,题目为“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意义”。在演讲中,他提出,美国文化的特别素质——个人自由、政治民主和经济地位的流动性——是在西部边疆形成的。在他看来,西部是美国的一个“安全阀门”,将那些在东部对自己的境况不满意的人吸引过来,从而抵消了社会动乱的危险性。特纳的学说是对美国历史所做出的最有影响的解释之一,但他演讲所总结的对待西部的看法早在1893年以前就广为美国人所分享。自从英属北美的殖民定居活动一开始,西部——它的地理位置的定义随着人口的扩张而变更——就一直被那些希望改善自己生活环境的人当成是一种机会的应许之地。
      许多美国人在西进运动中的确体会到了特纳所描述的生活状态。从美国革命之后数十年内移居到俄亥俄、印第安纳和伊利诺伊的农场主,到在19世纪中叶加利福尼亚淘金热找到金矿的探险者,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和来自国外的移民在西进运动中找到了获得经济机会的通道。然而,特纳所提供的只是一个片面的西部史。大多数移居西部的定居者都是以举家迁徙或作为移民社区的成员、而不是以单独探险者的方式进入西部的。特纳好像将白人定居者到来之前的西部描述成为一个空旷无人的空间。事实上,土著印第安人已经在这里居住,而他们的被迫迁移则是为其他人前来定居提供开放土地的前提条件。此外,西部也不是一个由独立小农场主构成的统一的天堂。譬如,从18世纪开始,加利福尼亚就一直保留由宗教派别成员建立的、在教会土地上实施的印第安人强制性劳动体制,这种制度帮助建立起当地的大型农业土地的劳动力管理模式。西部的大地主、铁路公司和采矿公司也曾使用墨西哥移民和契约奴工、签订长期劳工合同的华工等。内战结束前,他们还使用过黑人奴隶。

一个多元化的地区

 
      西部当然不是一个单一地区。在密西西比河的西部有着多姿多彩的不同地区,各自都以令人印象深刻的地理美景而闻名——“广袤无涯的、无踪无迹的”大平原,落基山脉,西南部的沙漠,内华达山脉以及加利福尼亚和太平洋西北部的流域与海岸线。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个人定居者和商业公司最终才能渗透到所有这些地区,但在19世纪末,西部开发已经达到了非常深入和先进的程度。
      美国西部的政治和经济组合是全球化过程的一部分。在世界上许多地方,随着集权式政府将大片内陆领土收归一统进行控制的时候,土著居民们——包括在智利的马普切人(Mapuche)、南非的祖鲁人(Zulu)、澳大利亚的土著居民、美洲的印第安人等在内——往往被抛弃在一边(通常是在经过顽强的抵抗之后)。在美国,联邦政府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包括通过战争和条约获得印第安人的领土,主持土地的买卖,规范联邦领土上的政治运作,为农场主、铁路和矿业公司分发土地和金钱等——积极参与了重组西部的过程。
      20世纪,由联邦政府资助修建的水利灌溉系统和大坝将使得大量地区进入从事商业性农业的行列。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西部将成为一个因锲而不舍的个人主义和宁折不屈的独立精神而闻名的地方。然而,如果没有来自政府的积极有力的支持和资助,这个区域永远也不会为人定居和得到开发。

中部边界的农业耕种

 
      虽然与印第安人的战争仍在断断续续的进行之中,定居者还是潮水般地涌入到西部。联邦领土和各州政府都迫切盼望人口的增加,铁路公司也迫不及待地希望将从政府那里获得的土地转卖给定居者。各种各样的鼓动和宣传材料充斥着欧洲各国和美国东部的城市,向人们允诺在西部获得土地是如何的便利。内战后30年内获得开发的西部土地面积超过了美国历史上前两个半世纪所开发土地的总和。成千上万的家庭通过宅地法获得了农场,更多的人则从土地投机者和铁路公司那里购买了土地,后者事先从联邦政府那里获得大量的公共赠地。在中部边界地区(包括明尼苏达、南北达科他、内布拉斯加和堪萨斯在内),一个新的以为国内和国际市场生产小麦和玉米为主的农业帝国开始崛起,这一地区的人口从19世纪60年代的30万人增长至1890年的500万人。农场主们也是一个多元的群体,他们中间有东部出生的本土美国人,有重建结束之后从南部逃离出来的黑人,还有从加拿大、德国、斯堪的纳维亚和英国来的移民。族裔多元化的问题一般来说与东部城市相关,但在19世纪末期,联邦内文化最为多元的州却是北达科他。
      尽管西进定居的宣传材料有各种承诺,但要在大平原经营农场却并非易事。人们在这里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从躲藏在高高草丛中的眼镜蛇,到定期骚扰这一地区的暴风雪和干旱天气。妇女们承受了主要的负担。农场家庭一般会在节省劳力的机械上进行投资,指望赚回现金来,但不会花钱购买减轻妇女家务劳动(如让人累得腰酸背疼的洗衣工作)负担的机器。丈夫与儿子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在经营商品作物上,农场妇女则负责喂养牲口和动物、种植作为口粮的作物、煮饭和打扫卫生。一位来自亚利桑那的农场妇女在日记中记下了她上午所干的杂活:“起床,把鸡放出笼,打一桶水……生火,把土豆放在火上煮,打扫地板上半英寸厚的灰尘,给三群小鸡喂食,然后和面,准备早饭、牛奶;除了在家里做事,今天上午还得去放牛,跟着牛群走了半英里。”在那些地处边缘的宅地上,因为离学校、医疗所和娱乐点都很远,农场家庭不得不忍受孤独和与世隔绝的痛苦——这对于妇女来说尤其是一个很痛苦的现实,尤其是在她们的丈夫有时为了推销农作物不得不外出的时候,有些外出的时间甚至长达一个星期。

“邦纳查”农场

 
      探险家和地质学家约翰·韦斯利·鲍威尔(John Wesley Powell)在19世纪70年代勘察了中部边界地区,他曾警告说,因为这个地区的酸雨天气和缺乏雨水,当地的开发需要有大规模的水利灌溉系统的支持。1862年的宅地法所期望的家庭农场模式不可能完成这种工作,没有任何一家单独的农场能够单独承担灌溉农场所要求的工作;鲍威尔说,只有合作式的、公社式的农业耕种才能获得成功。
收割-脱粒合成机在西部“邦纳查”农场上收割小麦时的情形。这幅照片摄于1890年左右。
      尽管有几家面积达数千亩、雇用大量农业工资工人的“邦纳查农场”(bonaza farms)正在出现,家庭农场仍然是密西西比河西部的主要生产形式。然而,即便是小农场主,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向国内和国际市场的需要转向,集中生产能够远销到遥远地方去的单一作物。与此同时,铁路将工厂制造的商品带给了乡村人口,取代了先前由农场家庭自己制作的一些用品。农场家庭也越来越多地依赖贷款来购买土地、机械和工业产品,同时也越来越面临世界市场上农产品价格涨落的影响。农业生产也反映出国际经济已经如何变得更加一体化了。经济萧条和在阿根廷、澳大利亚和美国西部这样的地方扩大的农业生产导致了农产品价格的一直下跌。19世纪最后25年内,从意大利、爱尔兰到中国、印度和美国南部,全世界小农场主都遭受严重的困难。许多人加入了各自国家内部的移民运动,或者加入到不断增长的国际劳工移民的流动之中。

加利福尼亚的大型农场

 
      西部农场的未来最终将与大型的农业企业联系在一起,这些企业将倚重于水利灌溉、化学产品和机械的使用,这些投资远在家庭农场所能承受的投资之外。加利福尼亚未来的农业前景已经十分清楚,远在西班牙和墨西哥人控制的时期,土地拥有的大型集合体就已经形成。19世纪末,南太平洋铁路公司这样的公司在加利福尼亚拥有大型水果和蔬菜农场,在这些农场上工作的不仅有期望获得自己土地的农业工人,还有来自中国、菲律宾、日本和墨西哥的移民工人,他们跟随着作物的成熟期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外一个地方。“加利福尼亚不是一个农场的国家,而是……一个种植园和农庄的国家”,年轻的记者亨利·乔治在1871年写到,他敦促政府采取行动制止“土地垄断”,“给予所有人同等的机会”来争取经济独立。

牛仔与公司化的西部

 
      内战之后的20年里同时也见证了野牛王国的黄金时代。堪萨斯太平洋铁路公司设在堪萨斯州阿比林(Abilene)、道奇城(Dodge City)、威奇托(Wichita)等地的火车站成为了数百万头野牛长途跋涉的终点,这些寓言般的牛群驱动的出发点在得克萨斯。一群由白人、墨西哥人和黑人组成的队伍负责驱赶牛群,牛仔成为了在开放牧场上一种自由生活的象征。他们的业绩后来将成为无数好莱坞电影的主题,他们的服饰将激发起流行服装的制作,至今仍然盛行不衰。然而现实的牛仔生活并没有这些浪漫的色彩,牛仔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领取低工资的工人(1883年得克萨斯的牛仔甚至举行了争取高工资的罢工)。随着农场主们将越来越多的开放牧场用铁丝网圈起来,在大平原草地上放牧和驱赶牛群变得愈加困难,两个气候寒冷的冬天又毁掉了数百万头野牛,这样,长距离的牛群驱赶活动终于在19世纪80年代中期结束了。当这个行业的元气恢复之后,它开始在靠近铁路交界站附近的大型关闭式牧场中重新组织牛群的货源。
      西部不仅仅是一个农业帝国。1890年,西部人口中城市人口的比例高于其他的区域。加利福尼亚的经济重心仍然在旧金山,这是一个主要的制造业和贸易中心。南加州地区的迅猛发展是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的,开始是由铁路公司竭力推动的旅游业为起点,随后又受到1892年在洛杉矶发现石油事件的推动。大型企业公司在整个西部到处可见。1860年,伐木产业主要为小规模的生产者所主导,此刻为大公司所控制,这些公司获得了大片的森林土地,雇用了大批伐木工人。西部的采矿业,从密歇根的铁矿石、铜矿到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和科罗拉多的地区,此刻也统统落入大公司的控制之中。这些公司从东部和欧洲动员和筹集投资,引进了先进的技术。1876年,南北达科他出现了淘金和淘银热,1883年和19世纪末,在爱达荷和阿拉斯加也出现了淘金热。然而,如1848年后在加利福尼亚的情形一样,那些带着镐头和铁铲在表层矿敲敲打打的单干探矿者很快就为那些雇用了工资工人、进行深层开采作业的采矿公司所取代。
      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新墨西哥。当地的传统生活方式是以在墨西哥村民公有土地上的羊群放牧为主,美国从美墨战争中获得这块土地后,这种生活方式多少得以延续。19世纪70年代,铁路的发展延伸到这一地区,带来了东部的采矿公司、商业牧场主和农场主。因为法院只承认墨西哥时代颁发的私人土地的土地拥有权,越来越多的公用土地则被出售给后来者。1880年,20个家庭拥有新墨西哥3/4的羊群。因为无法继续养羊的工作,越来越多的西班牙裔居民只能到新开的矿山和铁路上去找工作。

征服大平原的印第安人

 
      将西部重组兼并到全国经济中来的过程宣告了大平原印第安人和他们所熟悉的世界末日的来临。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早在18世纪,西班牙人将马引入了他们的生活之中。马的广泛使用将他们原来靠步行的农业耕种和狩猎生活方式转化为骑在马上追杀野牛。新移居到大平原来的印第安人部落利用马的优势,与19世纪的几个主要部落合并起来——包括沙伊安人(Cheyenne)、科曼切人(Comanche)、克劳人(Crow)、基奥瓦人(Kiowa)和苏人(Sioux)。因从东部移居而来的新来者希望获得当地印第安人部落所控制的狩猎区,两者之间爆发了持续很久的战争。
      内战之前沿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通道移居西部的移民很少遭遇印第安人的袭击,他们甚至经常与印第安人进行食物和物质交易。然而,随着定居者开始不断蚕食印第安人的土地,联邦军队与大平原各印第安人部落之间的血腥冲突便开始了,并一直延续数十年之久。内战期间,苏人曾杀死了在明尼苏达的数百名白人农场主,他们的行动最终被联邦军队镇压下去。一个军事法庭将300名印第安人判处死刑,林肯总统将处死的人数减少到38人。1862年12月,这些人被绞死。这桩案件成为美国历史上被官方执行死刑人数最多的事件。
      有些拥有奴隶的印第安人部落曾站在南部同盟一边。1865年后,它们被迫向联邦政府割让自己的许多土地,并把自己的土地分给曾经拥有的奴隶们(只有奴隶主被要求这样做)。联邦军队对西南部的纳瓦霍人也发动了围剿,摧毁了他们的果园、羊群,强迫8000人移居到一块由政府专门建立的保留地上。纳瓦霍人的“长途跋涉”与切落基人的“眼泪之路”一样,在他们的历史经验中占有极为中心的位置。与东部印第安人不同的是,纳瓦霍人最终被允许回到一部分原本属于他们的领土上去生活。
19世纪70年代,当堪萨斯-太平洋铁路穿越西部时,狩猎者不断枪杀野生水牛。
      1869年,尤利塞斯·格兰特总统宣布在西部实施一项新的“和平政策”,但战争很快又恢复了。曾参加过内战的将军们,如菲利普·谢里登(Philip H. Sheridan)等,采用了内战中击败南部同盟的做法,把摧毁印第安人的经济基础——村庄、马群、尤其是野牛群——作为目标。印第安人在马背上的狩猎已经大大减少了野牛的数量——1800年时估计有3000万头——但真正导致大批野牛群绝迹的却是军队连续不停的围剿和那些寻求牛皮的狩猎者对野牛群的屠杀。至1886年,一个由在华盛顿的史密森学会举办的博览会为寻找25张“好的[野牛]标本”居然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当最后一头野牛倒下的时候,一股寒冷的风从大草原上呼啸而过,”苏人领袖西廷布尔(Sitting Bull)说道,“对我的人民来说,这是一股死亡之风。”

“我做一个自由人”

 
      联邦军队残酷无情的进攻击败了一个又一个部落的力量。1877年,由前自由民局局长霍华德指挥的军队在远西地区对内兹佩尔塞印第安人(Nez Percé)展开了一场长达1700英里的追赶。内兹佩尔塞人(他们的名字是1805年刘易斯和克拉克给他们取的,法语的意思是“穿孔的鼻子”)曾在俄勒冈和爱达荷与侵占他们土地的定居者发生战争,而后他们想逃亡到加拿大去。四个月之后,霍华德的队伍迫使他们投降。他们最终被搬迁到俄克拉荷马。
      两年之后,内兹佩尔塞人的领袖约瑟夫酋长在华盛顿发表了一次演说。他的听众是包括拉瑟福特·海斯总统在内的一群尊贵的听众。约瑟夫使用那种因内战和重建而变得极为有力的、强调自由和法律面前权利平等的语言,猛烈地谴责了将印第安人困守在保留地上的政策。“将所有人一视同仁地看待吧,”他呼吁说,“给他们同样的法律……让我做一个自由人吧——让我能自由地旅行,自由地停留,自由地工作,自由地在我选择的地方进行贸易,自由地……为我自己而思考、演讲和行动。”联邦政府最终将剩余的内兹佩尔塞人转移到华盛顿领土上的另外一块保留地。直到他1904年去世之前,约瑟夫一直不停地向美国总统递交请愿信,为其人民争取回到他们钟爱的俄勒冈故土上生活的权利,但他的努力一直没有获得成功。
      印第安人偶尔也给联邦军队的行动造成代价很高的延误,有时甚至打败对手。印第安人最有名的一场胜仗是1876年6月在小比格霍恩(Little Bighorn)的战斗。乔治·卡斯特(George A. Custer)将军和他指挥的250人都在战斗中身亡。苏人和沙伊安人的勇士们,在西廷布尔和克里斯霍斯(Crazy Horse)的带领下,在达科他领土的布莱克山丘地带保卫属于他们部落的土地。根据一份1868年的条约,“只要草在生长”,这些土地就将一直是属于他们的保留地;当金矿发现之后,白人便开始侵入他们的土地。在西南部,阿帕切印第安人虽然被政府来回地迁移过多次,但科奇斯(Cochise)、杰罗尼莫(Geronimo)和其他阿帕切领袖们带领队伍在美国和墨西哥的边界上来回出没许多次,逃避军队,并有时杀害平民。直到19世纪80年代中期,他们都拒绝投降。
      这些事件只是暂时地推迟了白人士兵、定居者和探险者进军西部的行程。从内战结束到1890年,8个新的西部州加入了联邦(内布拉斯加、科罗拉多、北达科他、南达科他、蒙大拿、华盛顿、爱达荷和怀俄明)。铁路在大平原上来回穿梭交叉运行。农场主和养牛人占有了先前为印第安人所拥有的土地。大平原印第安人被集中局限在保留地上,过着贫困的生活,并不时遭到肆无忌惮的贸易商和政府官员的掠夺。坚决反对保留地制度的西廷布尔,在联邦军队打败苏人之后,逃到了加拿大。1881年他回到美国后,遭到监禁。他于1883年被释放,曾一度在《水牛比尔的西大荒表演》节目中扮演了一个角色。这个风靡一时的流动演出带有假装的印第安人的攻击、枪击和马术等节目。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印第安人此刻已经变成一种令人感到好奇和供人开心的人了。

印第安人生活的再造

 
      “我的人民想要的生活是一个自由的生活”,西廷布尔宣称。印第安人自由观的核心内容是保留他们的文化和政治自主,控制祖辈遗留下来的土地,这些思想显然与大多数白人的利益和价值观相冲突。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认为,联邦政府应该说服或者强迫印第安人交出他们绝大部分的土地,并放弃他们的宗教、公社化的财产、游牧的生活方式和性别关系,而代之以基督教的信仰、私有财产制度、在保留地上的小农生产以及男人在地里耕种、女人在家里料理家务的生活方式。
      1871年,国会废除了自革命时期开始的条约制度,在这种制度下,联邦政府把印第安人视为独立的国家来谈判和签署条约。铁轨公司对这一举措表示支持,因为他们感到部落主权是修建铁路过程中的常见障碍。这一政策也得到共和党人的支持,他们认为部落主权与诞生于内战中的联邦一体性是相互冲突的。联邦政府继续推动对印第安人文化的打击。印第安人事务局(Bureau of Indian Affairs)建立起寄宿学校,在这些学校中,印第安人儿童远离父母和部落的“负面”影响,穿戴非印第安人的衣服,获得新的名字,接受白人式的教育。

道斯法

 
      1887年道斯法(Dawes Act)的通过迈出了摧毁“部落主义”的关键一步。法律是以马萨诸塞州参议员、参议院印第安人事务委员会主席亨利·道斯(Henry L. Dawes)的名字命名的。该法将几乎所有印第安人的土地分解,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农场土地,分配给印第安人的家庭,剩余的则出售给白人买主。凡是接受农场土地和“接受文明生活习惯”的印第安人将成为拥有平等权利和资格的美国公民。这项政策给印第安人造成了一场灾难,不仅丧失了大量的部落领土,传统文化也受到很大的损害。白人却从中受益甚多。例如,在内兹佩尔塞的保留地上,17.2万英亩的土地被用来作为分给印第安人的农场,而白人牧场主和土地投机者所购买的土地则高达50万英亩。当联邦政府决定将俄克拉荷马的200万英亩土地出售时,1889年4月22日一天之内有5万白人定居者涌入到这个领土中去购买土地。类似的买地热在19世纪90年代还发生过好几次。1887年,印第安人手中掌握着1.38亿英亩土地,道斯法通过后的半个世纪中,他们丧失了其中的8600万英亩。

印第安人的公民资格

 
      19世纪的许多法律和条约都为印第安人提供了变成美国公民的权利,前提是他们必须脱离部落、融入到美国社会中。然而,部落认同是几乎每个印第安人都希望保持的,所以,愿意接受这些机会的人屈指可数。因此,没有几个印第安人成为美国公民。西部的法院则宣布,宪法第十四条和第十五条修正案中所保护的公民权利不适用于他们;在埃尔克诉威尔金斯案(Elk v. Wilkins)的判决中,联邦最高法院也同意这样的解释,尽管约翰·埃尔克已经离开了他在俄克拉荷马的部落,而且居住在内布拉斯加的白人社区之中。最高法院怀疑,是否有任何印第安人达到了美国公民资格所要求的“文明”的程度。
      到1900年,大约有53000名印第安人按照道斯法的规定、通过接受农场土地的分配而成为美国公民。次年,国会将公民资格赋予了在现今俄克拉荷马境内印第安人领土上居住的10万印第安人。其余的人还需要等到1919年(当年国会将公民资格赋予了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印第安人)和1924年(国会将公民资格赋予了所有的印第安人)。

鬼魂舞和翁迪德尼

 
      一些印第安人从鬼魂舞中寻求安慰。鬼魂舞是一种宗教复活的活动,容易让人想起由尼奥林和滕斯卡瓦特瓦等早期预言家所领导的泛印第安人运动。部落的领导人会事先设定一个日子,在这一天,白人会统统消失,野牛群重新回到大平原,印第安人又可以重新实施他们自古以来的风俗,“不受悲伤、死亡和疾病的困扰”。大量的印第安人会聚在一起,连续几天几夜地唱歌、跳舞、举行宗教活动。因为害怕印第安人借机发动总暴动,联邦政府派出军队前往保留地。1890年12月29日,士兵们对在南达科他的翁迪德尼附近安营扎寨的鬼魂舞者开枪,打死了150到200名印第安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
      翁迪德尼屠杀标志着北美大陆上土著人口与欧洲移民及他们的后代之间长达4个世纪的冲突的结束。至1900年,印第安人的人口下降到25万人,这是它在美国历史上的最低点。一本在当时出版的关于印第安人的儿童书在开头直截了当地写道:“本书中所画的印第安人已经不存在了。”尽管如此,印第安人得以幸存下来;进入20世纪后,他们的人口会再次重新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