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师德(630—699),字宗仁,郑州原武(今河南原阳西南)人,唐朝大臣、名将,曾任宰相。娄师德最大的特点是事事讲究忍让。据《新唐书》记载,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今山西代县)刺史后,兴致勃勃地来向哥哥辞行。在兄弟二人就要分手的时候,弟弟问哥哥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娄师德语重心长地询问道:“我坐在宰相的位置上,你现在又要去当州官,我们兄弟二人可以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了。但是,我们荣宠过盛,必定有人暗自忌恨我们,对此你有什么对策吗?”听到哥哥这样问,弟弟马上跪在地上说:“我是这样打算的,假如现在有人往我脸上吐唾沫,我一定会自己擦干净,决不为此和人计较。请哥哥指点,这样做行不行?”听完兄弟的话,娄师德神色忧虑地说:“你的做法正是我所忧虑的!”弟弟本来想哥哥会表扬他几句,没想到哥哥竟不以为然,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那应该怎么办呢?”“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不擦!你想啊,别人好不容易把唾沫吐在了你的脸上,你却一擦了之,别人的快感还从何而来?别人没有了快感,那他一定还会继续忌恨你的。我建议,别人往你脸上吐唾沫,你不应该自己擦掉,而应该等待自然风干。在这个过程中,你还应该保持微笑!”
尽管同为相国,但两个人的能力却有差别。狄仁杰出类拔萃,而娄师德却显得有些平庸。尽管娄师德是个谦谦君子,从来不会和任何人发生矛盾,但盛气凌人的狄仁杰就是看不惯娄师德和自己平起平坐,因此,平时挤兑起娄师德来,狄仁杰都是不遗余力。
但是,娄师德是个信奉唾面自干的人,任凭狄仁杰怎么欺负,他似乎都不放在心上,而且似乎也没什么怨言。这样一来,反而让外人都看不过去了,他们认为狄仁杰连老娄都不放过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但大家都知道狄仁杰向来自高自大的秉性,所以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调解此事。最后,连武则天也看不下去了,她只好亲自出面做狄仁杰的工作。
有一天,散朝的时候,武则天留下狄仁杰,聊了几句,武则天单刀直入地问狄仁杰:“我这么重用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狄仁杰答得也很干脆:“我是一个从来不知道依靠别人的人,而皇上您最后居然重用了我,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文章出色外加品行端方。
”尽管这样的回答在武则天意料之中,但是狄仁杰的口气还是令她有些小小的不快,她呷了一口茶,又咽了一口唾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狄先生啊,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当年,我对你其实一点了解也没有,为什么想起来提拔你啊,全仗有人在我面前推荐你。”这次轮到狄仁杰吃惊了:“真的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会是谁推荐了我呢?”“给你三次机会,你猜一下吧?但我想,就是给你十次机会你也猜不出来!”狄仁杰是个聪明人,见皇上这么说,就顺口答道:“那就请皇上您直接告诉我好了。”“告诉你吧,你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别人,而是娄师德,就是他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推荐你!”武则天似乎看出来了狄仁杰的惊诧和难以置信,她随即让侍从取来档案柜,笑着对狄仁杰说:“你自己去打开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吧。”档案柜打开了,十几封写给皇上的推荐信一一呈现在狄仁杰面前,这些推荐信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推荐狄仁杰担任重要职务。十几封推荐信的作者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娄师德。这一下轮到了狄仁杰无地自容了,原来自己能有今天,靠的全是娄师德当年的大力推荐。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谁知自己还时时打击娄师德。而更令他惭愧的是,娄师德居然从来不居功自傲,居然一直默默承受冷嘲热讽而不作任何解释!
狄仁杰虽然时下升到了高位,但他的家世却一点也不显赫,狄仁杰的父亲也只是做过夔州(今重庆奉节)长史而已。狄仁杰本人早年似乎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因为他仅仅是以明经出道。在唐朝以明经出道的人往往会很受人歧视,明经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似乎很近于今天的自考文凭。家庭背景一般,加上明经出身,似乎注定了狄仁杰很难出人头地。
但狄仁杰却是一个有真功夫的人,唐高宗仪凤年间,狄仁杰升任大理丞。在任期间,他曾创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记录:一年中判决了大量积压案件,涉及到17000人,但是却没有一人喊冤。一时间,狄仁杰成为世人推崇的神探。
狄仁杰官居宰相,在朝廷慢慢走红之时,也正是阴谋家武承嗣踌躇满志之日。满朝之中,武承嗣谁也没放在眼内,他唯一顾忌的就是狄仁杰。他认为狄仁杰将来一定会成为自己被立为皇嗣的最大障碍。因此,他就指示酷吏来俊臣诬告狄仁杰等人谋反,并随即将狄仁杰逮捕下狱。当时法律中有一项条款:“一问即承反者例得减死。”意即如果一个人主动承认自己有谋反罪可以减轻罪行,其意思接近于今天所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来俊臣逼迫狄仁杰承认“谋反”,狄仁杰随即予以完全承认:“谋反是事实!”得到了狄仁杰的口供,来俊臣满心欢喜,也就放松了对狄仁杰的警惕。
狄仁杰对武则天说,立太子之事,事关重大,有很多因素应该考虑进去,但第一要考虑的是自己。无疑,人都是要死的,因此,我们才需要选定接班人。如果接班人选得好,自己的路线方针政策将被执行,自己的灵位也能被后人供奉;如果接班人选得不好,那么自己生前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推翻,自己将来的灵位也会被人抛弃。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说,选择接班人首先应该选择在血缘上和自己最近的人——只有血缘最可靠。最现实的方法就是,您应该立您的亲生儿子为太子。如果您立了您的儿子,将来您就是皇帝的母亲,配享太庙也是理所当然;而您要是立了武氏的后人为太子,那么将来您只能是未来皇帝的姑母,让侄子为姑母立庙,这事似乎有些悬!很显然,狄仁杰的话对于武承嗣很有杀伤力,但最终也打动了武则天。她决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武承嗣最终失去了继承武则天皇位的可能。
随着岁月的流逝,武则天已经是风烛残年,她已很难有效地控制局势,客观上看,李唐复辟的时机已经成熟。狄仁杰大力推荐的宰相张柬之果然没有辜负狄仁杰的期望,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张柬之毅然决定起事,仅仅用了半个时辰,政变就宣告胜利。取得胜利后的张柬之,手里提着武则天所宠爱的两个面首——张昌宗、张易之的人头来见武则天,此时,武则天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实,武则天想起想不起狄仁杰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不久之后,唐中宗又要登上皇帝宝座,李氏将重掌乾坤。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狄仁杰生前所作的安排也被郑重表彰。狄仁杰先是被追封为司空,后又被追封为梁国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据《新唐书》记载,久视元年(700年),狄仁杰驾鹤西游,朝野一片悲声。伴着这一片悲声,武则天对狄仁杰去世所产生的影响作出了印象主义的概括:“朝堂空也!”这四个字可谓字字千金,准确地表达了狄仁杰在武则天心目中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
在狄仁杰身上,我们明显可以看到他自相矛盾的病症:一方面他忠心耿耿,一方面他又心怀鬼胎;一方面他可以为了暂时的利益牺牲原则,一方面他为了原则又可以牺牲暂时的利益。他灵活机动,但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典型的利己主义。因此,当我们回过头来,再度审视狄仁杰以往对武则天所表现出来的忠心耿耿,会充满滑稽的感觉。倒是武则天在狄仁杰死后所发出的“朝堂空也”,很令人百感交集。孔夫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武则天和狄仁杰,一为皇上,一为重臣;一为女子,一为“小人”,因此武周之衰亡也就在所难免。
狄仁杰的一生是斗争的一生,也是中国传统官僚最有代表性的人生。早年,狄仁杰势单力薄,斗争的结果难免有胜有负。等到后来,狄仁杰几乎是所向披靡。斗争是容易上瘾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所以我们才会见到狄仁杰连自己的恩人都不放过的场景。和狄仁杰相比,娄师德善良得如同绵羊,而雄才大略的武则天单纯得则如同一泓清水。因此,那样一个时代是属于狄仁杰的,是属于这根善于权谋的官场老油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