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四月初的一个下午,高龄八十九岁的蒋介石斜倚在士林官邸卧室的电动升降病床上。蒋介石这天的精神不错,他呼唤值班的台北荣民医院护士罗小姐。蒋介石说,过两三天就清明了,你替我念几首描写清明节的古诗吧!罗小姐翻开蒋介石常看的那部《唐诗三百首》,从目录中找寻与清明有关的诗句。她起先念的是唐朝诗人杜牧写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总统”座车向来稳妥安全,行经各地路段,路口交通灯号全部开绿灯,故而蒋介石、宋美龄坐车从不系用座椅安全带,哪知祸从天降,碰撞如此猛烈。据座车侍卫人员事后追述,撞车瞬间,由于突如其来的力道过激,坐在后座的蒋介石、宋美龄冷不防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人身体先是往上冲击,继而往前冲撞。宋美龄疼得在车里哇哇大叫,她的脖子和双脚受重创,幸未骨折。蒋介石虽然力持镇定,但也撞得不轻,初步检查,只发现下体有红肿现象,起先以为没有大碍。两三个月后,荣民总医院心脏科大夫为蒋介石作健康检查时,发现了车祸后遗症的征兆,医师发觉蒋介石心脏大动脉发出不寻常的杂音,证实其心脏主动脉瓣膜,可能在车祸中受伤而未及时察觉。
这封字数不过八十余字的家书,据说花了蒋介石近半个小时才写好。不过四个月前,一九七○年的农历春节(阳历二月六日),蒋介石还写了一段话,作为他的春节感言,声称:“今年要在世界局势重大变化混乱与我国最险恶艰难中,积极奋斗,打破这一难关,光复大陆,拯救同胞,以湔雪耻辱,重建三民主义新中国。”蒋介石写这段文字时,笔力仍然遒劲,可见当时蒋介石的精气神尚称充足。
蒋介石身体真正出现较严重恶化,是在一九七二年夏天,他住进了新落成的阳明山“中兴宾馆”,许多侍从人员都传说这里的风水不佳。某次,蒋介石在宾馆走廊上散步,直喘大气,才走了一小段路竟然走不动了。当时还没准备轮椅,医官只好拿来一张椅子,让蒋介石扶着椅子走回卧室休息。鉴于蒋介石心脏毛病愈来愈恶化,由蒋经国及宋美龄授权,派遣荣民总医院医师卢光舜到美国延请华裔心脏科权威余南庚,到台湾主持蒋介石的医疗小组任务。余南庚系江西人,解放前卒业于上海医学院,接受庚子赔款奖学金资助,先后深造于英国热带病学院,研究学习传染病学,后来又到剑桥大学专攻心脏学,最后转至美国罗彻斯特大学医学中心深造。余南庚之所以慨允赴台,主持医治垂危之蒋介石,据说与其曾在“中央训练团”受训,感念蒋介石有关。
为了全力挽救蒋介石健康,荣总奉蒋经国、宋美龄之命,投入了巨大的人物、物力等医疗资源。一位孔宋家族延聘的美国名医,亲见台北荣民总医院专供蒋介石使用的“第六病房”,集合岛内名医与护理人员组成医疗小组,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轮番照护,当局更投入了众多先进设备仪器,陆续将中兴宾馆、士林官邸改装成一座“小型医院”,这位美国医师感慨系之地说,全世界大概只有台湾会投入不可估量的医疗资源,用在一位老人身上。
拍照之前,随从人员发觉,暂时脱离重病阶段的蒋介石,固然已可端坐椅子上,活动能力也尚称灵活,惟独右手因缠绵病榻,又长年接受注射输液,肌肉已严重萎缩。坐在古董红木椅子上,左手尚可勉强握住椅子把手,右手却因严重萎缩,不仅无力握住把手,更因不听使唤而频频垂落。为不让人看出蒋的右手失去正常功能,宋美龄外甥女孔令伟命侍从以医药胶布,将蒋的右手固定粘绑在椅子把手上,以免拍照时露出破绽。
蒋介石于中兴宾馆陷入半昏迷状态后某日,侍从医官察觉蒋介石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十分微弱,而且蒋的宁波口音不好懂,侍从医官立刻请值班的侍从副官翁元,耳朵贴近蒋介石嘴巴,仔细聆听他在说些什么。翁元仔细听了一两分钟后告诉医官,“总统”说的是:“************……解救同胞……************……救中国……************……救中国……”
秦孝仪四月六日凌晨起即不眠不休,连夜撰写这份“政治遗嘱”,初稿写就后,送交宋美龄过目,宋美龄特意交代秦孝仪,你应该再加上一句话,强调先生是信基督教的。所以,蒋介石的“政治遗嘱”开头即言:“自余束发以来,即追随总理革命,无时不以耶稣基督与总理信徒自居……”这份蒋介石死后才“补写”的遗嘱,备受时人争议的,有几个问题:遗嘱明明是四月六日清晨撰写的,遗嘱的末尾却写成“中华民国六十四年三月二十九日秦孝仪承命受记”,尤其最后那句“秦孝仪承命受记”,被视为画蛇添足之作,因为,秦孝仪抵达士林官邸已是蒋介石死后三小时以后的事了,何来“承命受记”?即使是承宋美龄之命,也不合遗嘱系记载死亡当事人遗言之通则。
侍从人员为此缓颊,认为是参考汪精卫写孙中山先生遗嘱之手法。这说法更是不通,毕竟蒋、孙遗嘱两者情况大不相同。汪精卫为孙文写遗嘱,一是遗嘱内容完全系孙先生之生前口授;再者,汪精卫本系孙中山属意的重要骨干,何况汪氏是在遗嘱供党政要人签名的区域内,注记“笔记者汪精卫”六字,而不是把名字注记在遗嘱本文内。
至于蒋介石的“家事遗嘱”,应该早在其晚年时期,在蒋氏父子及蒋宋夫妻之间,在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过程里,已经作了完整的交代。综观而论,真正算得上是蒋介石亲自授权的遗嘱,还是蒋介石病中,以危颤颤的右手写下的那十六字——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