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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1

亚德里亚堡之战堪称罗马的灭国之战

困境

 
      自从屋大维在阿克提姆海角击败安东尼,建立伟大的罗马帝国以来,经历了鼎盛的罗马“五贤帝”时代之后,罗马帝国陷入了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内战,导致百业凋零,国力下降,直至284年戴克里先大帝重新统一了帝国。戴克里先对帝国的贡献是:设立了正副两个皇帝,尊号都是“奥古斯都”,另外又分别给他们配设了助手,尊号为“凯撒”,将帝国划分为四大区域,便于管理,减少了资源上的浪费,但不可避免地为帝国埋下了未来分裂的种子。
      公元315年,君士坦丁大帝登基,他在位期间的两大举措(迁都君士坦丁堡也就是现在的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和确立基督教为国教)对帝国的发展造成了极大影响。他死后,其三个儿子及部将之间又开始混战,最终在351年,君士坦丁乌斯取得了穆尔沙会战的胜利,再次统一帝国,但此时的帝国从表面上看仍然庞大无比,但实质上,其内部已经被多年的矛盾侵蚀一空,早已走入了困境。
      首先是粮食问题,帝国规模的扩大和人口的激增,使粮食短缺问题日益突出,土地兼并问题尤其严重,这个问题在帝国早期就有了,按照罗马人的说法,早年的土地是交给最好的公民去种,而现在,则是交给了奴隶中最差的人来种,大片土地荒芜了(奴隶们消极怠工),粮食问题成为帝国内部不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次是帝国的金融体系,由于帝国流通的主要货币是银币,也有较少的金币和铜币,但由于越来越大的贸易流通,使重金属货币越来越不够用,银币中的含银量逐渐减少,通货膨胀不可避免地爆发了,金融体系的崩溃加大了帝国的危机。最后,就是帝国元首的继承人制度和军队建设,帝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五贤帝时代”已经开创了一种被后世认为的最好的继承人制度,也就是“养子继承制”(现任皇帝在军队高官中挑选一个军功卓著,品行高尚的人作为自己的养子,即为自己的继承人),但不幸的是,这个制度被“五贤帝”中最后的马可·奥勒留破坏了,帝国陷入了谁掌军权,谁就有可能被立为皇帝的混乱状态。以上三个原因中,我认为最可怕的就是后者。
      364年,瓦伦提尼安一世登基,他将帝国东部托付给其兄弟瓦林斯,瓦伦提尼安本人非常干练,瓦林斯尽管公正廉洁,但他优柔寡断,不具备应付动荡时代的才干。
      瓦伦提尼安死于375年,作为继承人的儿子格拉提安只有16岁,看来,抵抗蛮族入侵的重担落在了瓦林斯的肩上了,而此时的蛮族入侵的形势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在公元一世纪末期,我国的东汉时代,大将军窦宪率军大破北匈奴,匈奴驱赶内亚的游牧民族迁移,其中一支名为凶人西迁,四世纪时,抵达顿河流域,在击败阿兰人之后,裹挟阿兰人西移,并于375年大破东哥特人,之后,偷渡德涅斯特河,包抄西哥特人,西哥特人面临灭顶之灾,其一部在酋长弗里德根的率领下,闯入罗马帝国防地,并请求瓦林斯允许他们渡过多瑙河,以避匈人的兵锋,弗里德根允诺,西哥特人可以宣誓向帝国效忠,并为帝国服兵役。

失措

      尽管瓦林斯对哥特人心存蔑视,对于弗里德根的请求,他还是愿意答允的,这可以解决一直困扰着他的兵员匮乏问题,于是,瓦林斯下令,允许西哥特人渡河,但必须交出全部武器,以及全部未成年的男丁作为人质,并责令卢比西努斯和马克西姆斯负责执行,同时,答应向哥特人提供粮秣。
      应该说,瓦林斯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对于罗马人来说,既能补充兵员,又能控制住哥特人的反叛,但是,执行政策的两位罗马军团司令显然没有领会瓦林斯决策的重大意义,他们向哥特人的使者表示,如果他们的妻女可以供罗马人淫乐的话,则他们可以保留兵器,哥特人竟然同意了。
      渡过多瑙河后的西哥特人,并没有得到罗马人所答允的粮秣供应,此外还受到了虐待,于是,哥特人更加愤怒了。此时,大批的东哥特人也偷渡过了多瑙河,大批哥特人的聚集,使其与罗马人之间的小冲突时有发生。心怀鬼胎的卢比西努斯摆下鸿门宴,准备刺杀弗里德根等人,不幸的是,由于消息泄漏,弗里德根逃走,哥特人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哥特人的大规模暴动,横扫了当地的罗马驻防军,罗马军团的装备转眼就武装了哥特人,在短时期内,弗里德根就控制了帝国多瑙河下游的大片领土。随后,弗里德根整顿队伍,大军开向帝国的战略要地亚德里亚堡(现在土耳其、保加利亚与希腊的三国交界处)。
      随着帝国多瑙河防线的坍塌,大批哥特人渡河以躲避匈奴人的追杀,从而更壮大了弗里德根的声势,但是,由于弗里德根没有攻城器械,在亚德里亚堡城下,他只好“与城墙讲和”,结果,色雷斯(现黑海西部沿岸地区)的大片农村遭到洗劫,给罗马帝国的北部边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得知哥特人暴动的消息时,瓦林斯正在东方与波斯人交战,他匆忙与波斯人签订了一个和约后,集中了在亚美尼亚地区的罗马军团,交给了屠拉真等人统领去色雷斯地区平叛。同时要求他的侄子、西罗马皇帝格拉提安尽快来援。
      面对强大的罗马军团的进剿,哥特人与对手玩起了游击战,屠拉真等人显然不谙此道,被对手玩的团团转,军团士气急剧下降。哥特人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其数量众多和手段残忍,更重要的是他们中间很多人有在罗马军团服役的经历,使用的武器和战术不弱于罗马人,武器方面,哥特人善使战斧,这种武器可以挥舞,也可投掷,能够砍穿罗马人的甲胄和盾牌;在战术方面,除了袭扰战术让屠拉真等人头痛不已外,在防御方面,他们向匈奴人学习,组成了“车营”,即用车辆构成防御圈,如同移动的要塞,防御性能相当强,而攻击时,骑兵在“车营”中杀出,来去如风,势不可挡。此法被日后十五世纪的捷克人(胡斯党人)和十九世纪的布尔人仿效,也曾让对手头痛不已。
      但是在柳树湾地区,罗马人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双方于行军途中,突然相遇,罗马主将萨图尼努斯没有抓住战机冲垮对手的防线,而是经混战后,让哥特人躲进了“车营”,面对“车营”要塞般的防御,罗马人无计可施,只能采用围困,可是哥特人被围的消息,已经送出,不久,另一批哥特人试图强渡多瑙河来援,萨图尼努斯只好率军回防多瑙河沿线,痛失良机。378年,在弗里德根的组织下,色雷斯地区的游牧民族已然成立了反罗马帝国的大同盟,帝国形势岌岌可危。
      正当瓦林斯为哥特人横行色雷斯地区苦恼之时,传来了西罗马皇帝格拉提安大败阿尔曼尼人的捷报,瓦林斯脸面实在挂不住了。他让意大利人塞巴斯蒂安尼代替屠拉真执掌亚美尼亚军团,同时返回首都招兵买马,准备讨伐哥特人的大军。
      久经战阵的塞巴斯蒂安尼深知,罗马军团已经今非昔比,况且,用大兵团战术对付哥特人的袭扰,徒劳无益。他在军团中挑选精兵两千,精心训练之后,去袭击哥特人的后方,甚至在马里查河(流向爱琴海)上击溃了一支庞大的哥特人渡河队伍,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弗里德根不知对手底细,急忙收缩兵力于开阔地带,但这样做无疑对补充给养造成了极大的不利。

激战

 
      塞巴斯蒂安尼的成功,给瓦林斯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同时也振奋了瓦林斯及下属的神经。在君士坦丁堡,他拼凑了6万大军(实际上是未受过多少训练的乌合之众),迅速向亚德里亚堡挺进,决心给哥特人最后致命的一击,但塞巴斯蒂安尼的头脑异常清醒,他认为,皇帝所率的乌合之众不是哥特人的对手。他向瓦林斯提供了两个方案,第一:大军进驻要塞,实行坚壁清野,用围困或饥饿使哥特人投降或者撤退;第二:如果一定要决战的话,请等待格拉提安皇帝的援军,他们已在路上了。但这两个建议都被瓦伦斯拒绝了。瓦林斯急于建功,他怕格拉提安的到来会分享胜利的荣誉。而这时的弗里德根先是被塞巴斯蒂安尼的战术缠的是焦头烂额,又震慑于瓦林斯的大军,于是派使者求和,请求将色雷斯地区赐给哥特人居住,他们同意与罗马人缔结永久性的和约,但瓦林斯坚持要教训哥特人,遂拒绝了对方的求和。
      378年8月9日,求战心切的瓦林斯率大军向哥特人距亚德里亚堡8英里的“车营”逼近。正午时分,罗马人终于看到了哥特人安置在高地顶端的“车营”,但瓦林斯的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天气实在过于炎热,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瓦林斯急令两翼的骑兵快速展开,掩护步兵布阵,但多达4万人得步兵列阵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时,面对哥特人的“车营”,瓦林斯彷徨再三:攻击车营,需用步兵疏散的队形进行攻击,否则,会遭到对方投掷武器的集中攻击;而一旦步兵成松散的队形,则难以抵挡对方的骑兵攻击。
      其实,“车营”中的弗里德根看到蜂拥而来的罗马军团(4万步兵和2万骑兵),心中也忐忑不安,因为,他的骑兵及其盟友正在附近劫掠给养,尚未赶回。他一面火速向骑兵传信,一面纵火焚烧营地周围的草地,希望用火墙暂时挡住罗马人,同时诈称与瓦林斯谈判拖延时间,并派出了使者,而瓦林斯的想法可能与他不谋而合,他接待了使者,但借口使者的身份较低,要见高级使者。
      但一个意外的小插曲打乱了二人的计划,正当罗马使者在去往哥特人“车营”的路上时,负责护送的罗马军团的弓箭手可能出于愤怒向哥特人的“车营”射箭,对方立即反击,战斗就这样开始了,而此时罗马步兵方阵仍然没有整顿好。
      幸运的弗里德根先盼来了他的骑兵,与其骑兵结伴而来的还有他的盟友、阿兰人的骑兵(共约5万人),接受过匈奴人战术训练的阿兰人立刻看出罗马人的方阵还没有布置好,真是千载良机,于是不顾一切地率先发起冲锋,罗马军团右翼的骑兵投入迎战,但不多时即被精于骑射的阿兰人将队形冲散,哥特人见到后,也随即发动攻击,双方的骑兵屡有进退,开始时杀得难解难分,但终于数量上占优势的哥特人骑兵冲垮了罗马人的右翼防线。不久,正试图进攻“车营”的罗马左翼骑兵也被哥特人的骑兵冲散(不知为什么,他们不去支援右翼)。
      尽管罗马骑兵的浴血奋战为步兵列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可惜,直到罗马骑兵被逐出战场,罗马人的步兵方阵还是没有列好,同时由于战场上尘土飞扬,骑兵会战的情形,步兵根本看不清楚,待哥特人的骑兵向步兵方阵扑来之时,连方阵外层的步兵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在哥特人骑兵凶猛的冲击下,罗马步兵被一层层地砍倒,而方阵内层的步兵却有劲使不上,完全陷入混乱之中,趁此时机,弗里德根打开“车营”大门,哥特步兵蜂拥而出,在哥特人的步骑协同攻击下,罗马步兵陷入了灭顶之灾。
      起初,瓦林斯力图重整战阵,但几乎毫无效果,庞大的步兵方阵此时成了累赘,瓦林斯只好率亲兵退到预备队,试图利用刚刚整顿好的预备队重整战线,但被己方败兵所冲垮,哥特骑兵随即赶到,预备队已然溃不成军,瓦林斯在激战中身负重伤,被卫队抬到附近的一家农舍,随之被哥特人包围,但由于农舍系石头所建,颇为坚固,于是哥特人纵火焚烧,除一名卫士跳窗逃生被俘外,其余全部葬身火海。

丧钟

 
      亚德里亚堡一战,罗马帝国的6万大军,仅阵亡者即超过4万,瓦林斯和塞巴斯蒂安尼等许多高官阵亡,万幸的是,骑兵指挥官维克托逃回亚德里亚堡,并率残军死守,抵挡住了哥特人的围攻。受挫之后的哥特人转而围攻君士坦丁堡,但在帝国名将、未来的皇帝狄奥多西的反击下,损伤惨重,只好继续在色雷斯等地流窜。几年后,罗马人终于同意将色雷斯划给哥特人居住,以换取哥特人在帝国军队内服役。
      与此同时,西罗马格拉提安皇帝被部将袭杀,西罗马陷入内乱。在394年,狄奥多西皇帝终于统一了罗马帝国,但好景不长,次年,在他死后,帝国再次陷入内部纷争,同时,蛮族进一步加强了对帝国的侵扰,终于在476年,西罗马最后一任皇帝罗慕洛被蛮族的雇佣军首领废黜,西罗马帝国灭亡。
      亚德里亚堡战役,堪称是罗马帝国的灭国之战,败仗的深层原因,前文已有叙述,纵观当时的历史背景,正象某些学者论述的,东西罗马的分裂是历史的必然,面对蛮族一浪高过一浪的入侵狂潮,罗马人始终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除了不断地剿,再就是抚(送钱)。这一点和我国历史上的汉初和唐初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在我国历史上,汉武帝刘彻和唐太宗李世民在完成了休养生息之后,即发动了对蛮族(匈奴和突厥)的灭国式反击,从而稳定了边疆,同时,经过几个世纪的文化交流,在南北朝时期完成了民族的大融合,但罗马人始终未能用博大精深的拉丁文明征服蛮族。随着帝国军人素质的衰退,蛮族人充斥了军队(可能罗马人越来越贪图安逸),而帝国对待蛮族的政策又没有及时调整,一旦民变带动军队反叛,后果不堪设想(帝国后期经常上演的就是一幕幕反叛的大剧。一方面是军队将领缺乏忠诚感;另一方面是昏庸皇帝逼迫手下人造反)。尽管有历史背景下的深层原因,但瓦林斯对战役的失败应该负有主要责任。瓦林斯作为皇帝在策略应用上好于临战指挥,他之所以蔑视哥特人,是由于365年,他曾采用袭扰战术结合金钱削平了一次有哥特人参加的叛乱,但那次,只是其策略运用得当而已。他没有选派正直干练的人员去组织哥特人渡河,从而激起民变,他是有领导责任的。在战役中,他拒绝了塞巴斯蒂安尼的忠告,为了独享战功而挑战哥特人,是战役失败的主因。事实上,瓦林斯不是一个优秀的战场指挥,第一:他知道哥特人确切的“车营”位置,为何让罗马人在指定的地点,疲惫不堪地去迎敌?第二:在双方即将接战之时,他却失却了哥特骑兵的踪影,战前侦察工作是怎样做的?第三:罗马人对哥特人的“车营”防御战术,一定是有所了解的,对于攻破其防御圈,有无良策和胜算?在这些基本问题没有解决的前提下,发动战役,就是拿帝国的命运去赌博。事实上,在战前准备上,哥特人比罗马人还要差,但幸运的是,随着弗里德根的召唤,哥特骑兵从速返回,还有阿兰人的凶猛一击,促成了罗马人的崩溃。
      亚德里亚堡战役在军事领域的影响也极为深远,几个世纪以来,罗马人的方阵和兵团战术,逐渐被对手所熟悉,从而失去了活力,其实,在之前的穆尔沙会战中,骑兵的作用就凸显了出来,在之后的几个世纪里,骑兵,尤其是重装骑兵横行欧洲,直到英法百年战争中克勒西战役中英军长弓手的出现,步兵才重领战场的风骚。
      历史上,尽管罗马人在与蛮族的战斗中也偶有失利,甚至还有条顿堡森林战役那样的大败,但那时的罗马国力正在蒸蒸日上,而这一次的惨败,由于处在帝国江河日下的时代,则极大地动摇了帝国的根基,终于让蛮族人看清了这个老大帝国已经虚弱的本质。不久,蛮族人侵扰帝国的行动在五世纪达到了高潮,西罗马帝国也终于落下了帷幕。在蛮族铁骑所荡起的尘雾中,帝国一度的权力和荣誉都变得黯淡无光。从马略时代(公元前一世纪初期)算起,罗马人与蛮族的争斗已达5个世纪之久,亚德里亚堡战役成为这个世纪争战的最后一幕,它敲响了帝国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