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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28

19世纪美国黑人和白人废奴主义运动

黑人废奴主义者

 
      黑人在反对奴隶制的运动中扮演了领导者的角色。如同我们已经看到的,早在《解放者》出现之前,北部的黑人已经通过反对美国殖民海外协会的斗争开始组织起来。詹姆斯·福滕(James Forten)是费城一个事业有成的黑人船帆制作者,曾在《解放者》创办初期给予经费上的支持。加里森对殖民海外运动的反对和对黑人平等权利的提倡吸引了众多的黑人读者,至1834年,这份周刊订户的大多数一直是北部的黑人。有几位黑人曾经是美国反对奴隶制协会董事会的成员,北部出生的黑人和逃奴很快成长为废奴运动的主要组织者和演讲者。 许多前奴隶都出版了关于他们在奴隶制下生活的记录,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是其中之一。这些记录向无数北部人揭露了奴隶制的邪恶。的确,反对奴隶制文学中从头到尾最有影响力的著作是哈里雅特·比彻·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在一定程度上,它是根据逃奴乔塞亚·亨森(Josiah Henson)的自传而创作的。1851年,小说开始在华盛顿一家废奴报纸上连载,次年以书的形式出版。至1854年,《汤姆叔叔的小屋》卖出了100万册,还带动了无数部戏剧版本的产生。小说把奴隶们描写成具有仁爱同情之心的男女基督教徒,却处在被奴隶主任意宰割的境地当中;奴隶主撕裂了他们的家庭,放出狼狗去咬无辜的母亲和孩子;斯托的情节剧赋予了废奴主义者的信息一种强大的人性感染力。
 

废奴主义与种族

 
      废奴主义运动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黑白种族交融的社会运动,也是第一个将赋予黑人平等权利当成核心政治议程的运动,但这个运动仍然是它所处的时代和空间的产物。如我们所见到的,种族主义在19世纪的美国十分盛行,无论是在北部还是南部,都是如此。白人废奴主义者不能完全摆脱种族偏见。白人垄断了决策的关键位置,黑人领袖马丁·德莱尼(Martin R. Delany)批评说,把黑人贬到了“一种次要的、听命于他人的位置上”。19世纪40年代,黑人废奴主义者开始寻求运动中的领袖地位,他们经常举行自己的集会。黑人废奴主义者亨利·海兰德·加尼特(Henry Highland Garnet)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与父亲一起从马里兰逃离奴隶制;1843年,他在一次黑人集会上宣称,奴隶应该行动起来,用暴动的方式来打碎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他的立场与当时废奴主义者们十分信奉的道德劝诫是矛盾的,会议记录在发表的时候不得不将他的讲话全部删除。直到1848年,加尼特的讲话才与戴维·沃克的《呼吁》一起在一份传单上得以公布,该传单的赞助者之一正是当时尚属无名之辈的约翰·布朗。
      应该令人感到震撼的不是白人废奴主义者如何反映出他们所处社会的种种偏见,而是他们在何种程度上力图超越这些偏见。“只要‘白人’这个词继续留在马萨诸塞州的法律上,”威廉·劳埃德·加里森的亲密同事埃德蒙·昆西(Edmund Quincy)说,“马萨诸塞州就是一个蓄奴州。”面对重重困难,废奴主义者在北部发动了许多反对种族歧视法的政治斗争,但这些斗争只是取得一些偶然的胜利,如马萨诸塞州在1855年终止了该州隔离教育的做法。废奴主义者不仅努力推翻北部那些歧视黑人的法律,而且拒绝在黑人是依上帝形象所创造的道德本体这一原则上做出任何让步。废奴主义运动的标志图——一个戴着镣铐的奴隶,配有一句质问:“我难道不是一个人吗?我难道不是你的兄弟吗?”——迫使美国白人去面对一种现实,即与自己并无不同的男人和女人都正处于被人奴役的境地之中。 反对奴隶制必须重新定义自由和美国性这两个内容,对这种思想持最坚定的支持态度的是废奴事业中的黑人成员。黑人废奴主义者发展出了一套自己对自由的理解,远远超出了大多数同时代的白人对自由的理解。他们对种族主义的思想基础展开批判,力图证明那些谈论黑人低贱的伪科学理论是多么的荒谬。他们也对将非洲描述成为没有文明的大陆的做法提出质疑。许多黑人废奴主义者号召自由黑人去寻找有技能的和有尊严的工作,来展示黑人种族具有争取进步的能力。
 

奴隶制与美国自由

 
      黑人废奴主义者也不放过任何机会,对同样荒谬的、把美国看成自由领土的说法提出批判。许多自由黑人非常大胆地逆转了将美国与自由的进步相联系的惯用做法。北部黑人社区设计出了自己的“自由日历”,把1月1日(在1808年的这一天,从非洲进口奴隶的贸易被宣布为非法贸易)和8月1日(西印度群岛奴隶解放的纪念日)作为自由的庆祝日,而不用7月4日(在许多地方,他们被禁止参加当天的庆祝活动)。通过这样的举动,黑人对美国白人自诩为生活在自由领土上的说法进行了有力的驳斥。一群费城黑人废奴主义者宣称说,因为英国在19世纪30年代废除了奴隶制,所以它变成了一个自由和正义的榜样,而从英国手中“夺回自己的自由”的美国,却仍旧以一个专制的国家而存在。
      黑人废奴主义者比他们的白人战友更为坚定地提出了不承认肤色差异公民资格(color-blind citizenship)的理想。“自由与奴隶制的真正战场,”塞缪尔·科尼什(Samuel Cornish)写道:“是对肤色的歧视。”(科尼什是一位长老会牧师,1827年在纽约市创办了美国的第一份黑人报纸《自由日报》。报纸的第一任主编约翰·拉斯沃尔姆(John Russwurm)两年后关闭了报纸,移民到利比利亚去了,理由是:“我们觉得在这个国家谈论享有公民权实在是浪费口舌。”)黑人废奴主义者也比白人废奴主义者更多地关注自由黑人中存在的普遍贫困状况,并将此看作奴隶制所带来的恶果之一。他们认为,自由必须要包括经济方面的内容。在查理·里森(Charles Russwurm)两年后关闭了报纸,移民到利比利亚去了,理由是:“我们觉得在这个国家谈论享有公民权实在是浪费口舌。”)黑人废奴主义者也比白人废奴主义者更多地关注自由黑人中存在的普遍贫困状况,并将此看作奴隶制所带来的恶果之一。他们认为,自由必须要包括经济方面的内容。在查理·里森(Charles L. Reason)看来,反对奴隶制斗争“伟大工作”必须“不只是废除人身奴隶制,而且也要废除其他形式的奴隶制,正是后者将受压迫的人民世世代代地锁定在依附和贫困的状态之中”。
我是一个人和你的兄弟吗?
图 《我是一个人和你的兄弟吗?》这幅画是废奴主义者最常用的对奴隶的描绘。
     关于美国奴隶制与美国自由的最伟大的演说是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于1852年在罗切斯特发表的。他在每年一度的独立日庆典结束后发表演说,提出了一个问题:“7月4日对于一个奴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回答是,7月4日的庆典暴露出美国的虚伪;美国声称自己崇尚自由的理想,而实际上每天都在进行着比地球上任何其他国家都更“令人震惊和血腥的实践”。与其他废奴主义者一样,道格拉斯对开国元勋的传统表示了认可。革命给美国留下了一笔关于“正义、自由、繁荣和独立的内容丰富的遗产”,但后来数代人却偏离了这个方向。只有废除奴隶制和将独立宣言的“伟大原则”从“狭隘的种族或民族局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美国才能够重新驾驭自己本来的历史使命。
 

拥有财产和社会地位的绅士

 
      起初,废奴主义运动在北部人中引起了强烈的敌意,人们担心这场运动会导致联邦的解体、打断由奴隶劳动所产生的利润、颠覆白人至上主义的实践。在“有产有地位的绅士”( 通常是那些与南部有商业关系的商人)的领导下,暴徒在北部城市不断地骚扰和打断废奴主义者的会议。1835年,一群波士顿人在威廉·劳埃德·加里森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绳索,拉着他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加里森为此差点丢了性命。次年,辛辛那提的一群暴徒捣毁了詹姆斯·伯尼(James G. Birney)的印刷厂。伯尼原来是一个奴隶主,在西奥多·韦尔德的影响下,成为了一名废奴主义者,他被迫从肯塔基逃离到北部。
图 1881年出版的伊莱贾·洛夫乔伊传记制作的雕版画,展示1837年暴徒攻击他的报纸《奥尔顿观察家报》的情形。
     1837年,废奴报纸编辑伊莱贾·洛夫乔伊(Elijia P. Lovejoy)在伊利诺伊的奥尔顿(Alton)为保卫自己的印刷厂被一群暴徒杀害,成为废奴运动的第一个烈士。洛夫乔伊出生在缅因,是一位长老会牧师,他的主编生涯是在蓄奴州密苏里开始的,但他很快就被迫离开密苏里,迁居到伊利诺伊。他曾宣告,“黑人奴隶制度是一种可恨的邪恶和罪行,”他的话在阿尔顿并没有赢得多少听众。当时,奥尔顿是伊利诺伊州最大的城市,与南部保持火热的贸易来往。他的印刷厂曾被暴徒捣毁过4次。每次被捣毁之后,洛夫乔伊又恢复了报纸的出版,但第5次袭击却以他的死亡而结束。
      在其他地方,一群群南部人在安德鲁·杰克逊的邮政总监阿莫斯·肯德尔(Amos Kendall)的默许下,焚烧了从邮寄信件中收缴的废奴主义者的宣传材料。1836年,当废奴主义者开始向华盛顿大量寄送要求解放奴隶的请愿信时,众议院决定采用和实施臭名昭著的“钳口律”,禁止在众议院宣读和讨论这些请愿信。这条规定直到1844年才被废除,这主要归功于前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始终不渝的反对。自1831年起,亚当斯一直在众议院担任马萨诸塞州的代表。
 

奴隶制与公民自由

 
      暴徒的攻击和对废奴主义者言论自由进行压制的企图不但没有阻止运动的成长,反而使许多北部人意识到,奴隶制与美国白人社会崇尚的民主自由权利是互不相容的。洛夫乔伊遇害之后,西奥多·韦尔德发表了一篇演说,其中谈到美国人对自由充满自信的享有与反废奴主义者暴力活动两者之间构成的巨大反差:“到处都是徒有虚名的名称——自由的政府,自由的人,自由的言论,自由的学校,自由的教会——这一切都是空洞的不实之词……其中的内涵早已不复存在。”洛夫乔伊的遇害促使温德尔·菲利普斯(Wendell Phillips)投身于废奴主义的事业之中,他最终将成为这个运动最伟大的演说家。“当我们开始目前这场斗争的时候,”废奴主义者威廉·杰伊Phillips)投身于废奴主义的事业之中,他最终将成为这个运动最伟大的演说家。“当我们开始目前这场斗争的时候,”废奴主义者威廉·杰伊(William Jay)宣称道,“我们是为奴隶争取自由;当我们被迫将斗争继续进行下去,是为了保存我们自己的自由。我们现在是在……为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和良心自由而奋斗。” 废奴运动此刻扩大了自己的诉求,以赢得更多北部人的支持,这些人并不怎么在乎黑人的权利,但对奴隶制将损害他们钟爱的自由却十分在意。众议院的钳口律在北部引起了极大的反感。“一旦政府开始决定什么是正统学说,什么是异端邪说,”并非废奴运动支持者的《纽约晚间邮报》(New York Evening Post)写道,“那我们就要对我们的自由说再见了,一个长久的再见。”
      许多年内,美国公共空间排除了对奴隶制问题的讨论。托克维尔注意到,在一个民主社会中,敢于在多数舆论的巨大威力面前表达个人的不同意见是非常困难的。美国人是珍视言论自由的,他写道,但“总体来说,[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国家拥有比美国更少的思想独立性和讨论所需的真实的自由”。在争取以不受打击报复的方式对奴隶制问题进行公开辩论的权利的斗争中,废奴主义者把“自由(表达)意见”——即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和请愿的权利——提高到加里森称之为“自由的福音”的中心位置上。在捍卫言论自由的时候,废奴主义者变成了“每个自由人的权利”的监护人。